我是国道338线上一段沉默的公路。沥青路面的纵横向裂缝是时光在我眼角刻下的皱纹,护栏板上锈蚀的斑驳是岁月啃食的伤痕,那些被风雨磨淡的标线,曾在雨雾弥漫的清晨织就迷途的网。直到那天,一群戴着安全帽的橘色身影闯入我的视野,他们的工具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,像一串即将开启蜕变的钥匙。
施工现场的日日夜夜。清晨七点的晨光里,有汗水的咸涩与执着。切割机的轰鸣如晨钟般敲碎薄雾,穿着反光背心的公路人已蹲在旧护栏旁。老周的红漆笔在混凝土基座上划出利落的拆除线,袖口磨破的手套蹭过粗糙的水泥面,留下几道淡淡的白痕。西北地区四月的风裹挟着沙粒掠过,他眯着眼扶住摇晃的示警桩,睫毛上很快结了一层细密的盐晶。
正午的风沙里,藏着公路人的“轴”。老张在急弯路段安装道口标柱,狂风卷着黄沙打在安全帽上沙沙作响。“间距必须两米!”他扯着嗓子喊道。“这标柱一定要安装好,否则夜里开车的人看不清,咱心里能踏实?”他语重心长的对着年轻的工友说到。风掀起他因褪色变得陈旧的工裤,露出脚腕处暗红色的旧疤——那是去年在另一条公路抢修时,被落石砸中的印记。
深夜的灯光里,有最温柔的守护。LED施工灯将路面照得亮如白昼,安全员老王的强光手电在防抛网的连接处一寸寸游走,他的反光背心在黑夜里折射出安心的光芒。下一秒发现一处护栏搭接不平整,他立刻蹲下身用扳手调整,直到金属接触面严丝合缝。
藏在细节里的安全感。最让我触动的,是他们对“安全”的偏执,他们把“规范”刻进了每一寸施工现场。
作业区像被精准丈量的安全矩阵,从上游过渡区到下游终止区,锥形桶每隔4米摆成流畅的线条。交通引导员老赵的指挥旗每天要挥动上千次,无论晴天与阴天,他始终站在车道变窄的“咽喉处”,用身体隔开施工区与车流。“右侧车道封闭,注意变道!”他的喊话器里永远带着沙哑的紧迫感。
那些藏在反光膜角度、螺栓扭矩、标线厚度里的“偏执”,让每个经过的车轮都能轧在安全的刻度上。当暮色浸染安全帽的反光条,最后一辆施工车驶出作业区时,老赵会沿着围挡走一遍,亲手扶正每一个歪斜的安全锥——就像整理自家窗台的花盆般认真。他不知道,自己弯腰时,后颈晒出的红斑,正与护栏上的警示色互相映照,成为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安全符号。
蜕变之后的模样。当最后一块标志牌被拧紧螺丝,我在黎明的薄雾中看见了全新的自己:波形护栏换上墨绿色的环氧锌基板,反光膜在阳光下流转着黄黑相间的光带,如同给公路系上一条安全的丝带;急弯处的竖向诱导标排成整齐的队列,箭头永远指向最安全的弯道弧度,像一群永不倦怠的哨兵;桥梁两侧的防抛网织成细密的防护网,守护着路过行人的安全。
如今的我,不再惧怕岁月的侵蚀。每一道裂缝都被灌缝胶温柔填满,每一处坑洼都重生为平整的沥青面。当夜幕降临时,一排排路灯次第亮起,照亮晚归的卡车司机疲惫的脸。
他们说,每条公路都是有生命的。而我知道,那些浸透汗水的测量、深夜里的灯光、对0.1毫米误差的“偏执”,早已化作我的筋骨与血脉。当车轮碾过四季,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守护,终将成为千万个归人记忆里最温暖的星光。(段玉玲、赵其臣)